“花4999元在App上认购一头‘酵素猪’，就可以在2000公里外的‘万亩园’中拥有一头实体猪，一年后可以返还1万元，认购猪的数量越多，返还金额越高。”这是小周第一次接触农创公司时，公司创始人卓力对他说的话。

　　2021年，小周经朋友介绍了解到一款“云养殖”投资项目，并认识了卓力。卓力带他来到位于安徽省芜湖市的农创总公司和几家线下实体店察看，卓力介绍说，该项目将互联网与线下养殖场相结合，实现“云养殖”，投资者可以在线上App认购农产品，一旦认购成功就算投资了项目，可以收益翻倍。

　　在卓力的推荐下，小周下载了“云养殖”App，整个App的背景图是一片绿色的牧场，里面有各类牲畜的图片可以选择认购。卓力称，图片上的养殖场叫“万亩园”，位于黑龙江省，是他耗费千万元投资的，背景图中的牛、羊、农作物的照片都是实景拍摄。App内有“牧场养殖”“酵素养殖”等子项目，可以在上面认领“酵素鸡”“酵素牛”“酵素羊”等。所谓“酵素”农产品，是指吃了农创公司指定优质饲料的牛羊，这样可以保证它们的肉质鲜美，只要投资加入这个项目，认养期间可以选择每个月、每三个月、每六个月返利，无论选择哪种都可以稳赚不赔。

　　起初，小周将信将疑。卓力信誓旦旦地承诺，自己在海南、河南等多地有几十套商品房，如果钱提不出来，可以拿这些房产作为抵押担保。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他还拿出了一份某会计事务所出具的公司市场估值证明，上面显示农创公司的市场估值达到10.6亿元。最终，小周选择投资了该项目，在App上投资了“酵素猪”和“酵素牛”，投资金额在90万元左右。

　　投资成功后，卓力说，每个投资人还可以发展下线客户，从下线客户的手中拿提成，如果下线客户继续发展其他人，还可以拿到金额更高的提成。

　　一段时间之后，小周从App中提款了10余万元，还剩70余万元没有到期。2022年3月，小周发现“云养殖”App里的客服突然不回消息了，几天之后，App也打不开了。联系卓力无果后，他预感到钱可能拿不回来了，于是选择了报警。

　　几乎同一时间，有多名群众报案，他们都是这个“云养殖”项目的投资人。2023年3月31日，安徽省芜湖市鸠江区公安机关立案侦查。随着调查的深入，办案人员也揭开了该“云养殖”项目背后的真相。

　　卓力出生于1975年，是农创公司的创始人，安徽人。早年间在河南工作时因贷款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出狱后的卓力准备“干一番事业”。他很快注册了十几家“空壳”金融公司，遍布河南、安徽、广东等多个省份，并把他的亲戚朋友都列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这些公司并没有相关金融业务资质和金融从业资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实际运营。

　　2014年，卓力通过招商引资，在河南省投资了一家“万亩园”，原本打算做农业园区，但没过多久就因为经营不善将其卖给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由于合同内约定好的条件卓力无法满足，房地产公司将卓力告上法庭。2018年，河南省高级法院作出判决，卓力位于海南等地的36套房产归房地产公司所有。

　　所以，由于创业失败，“万亩园”和海南等地的36套房产都早已不在卓力手上，卓力后来跟小周等投资人声称的“万亩园”、几十套房产，纯属吹嘘。2019年初，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他想到利用互联网和农业相结合的创业方式赚钱，于是，他在安徽省芜湖市注册了农创公司，开始开发“云养殖”App。

　　2019年，卓力来到黑龙江省了解情况，认识了在黑龙江省开土特产销售店的徐增辉，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作。随后，卓力在徐增辉的介绍下从农产品市场订购饲料，并找到当地一些养殖散户，以“做酵素养殖试验”为由和他们签订了酵素养殖合同，约定牲畜出栏前一段时间吃他们提供的饲料一个月，然后他们再以翻倍的价格对牲畜进行收购。

　　用这种方式，卓力向这些养殖散户一次性订购了3万只鸡、200头猪，总投资额大约116万元。但他们之间的合作并未持续太长时间，有散户很快发现牲畜吃了卓力提供的饲料后出现拉肚子的情况，而卓力也不再提供资金，合作就这样终止了。

　　就在和黑龙江省的养殖散户合作终止时，农创公司的发展却蒸蒸日上。2020年6月，卓力将农创公司设置为“云养殖”App的全国总运营机构，利用农创公司大力宣传“云养殖”App，并对“酵素猪”“酵素牛”等产ag真人中国官方 ag真人入口品进行推广，鼓励投资者发展下线。

　　2020年5月，卓力邀请徐增辉以公司副董事长的身份加入了公司。8月开始，卓力宣称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对“云养殖”App进行宣传。

　　卓力在全国各地招募了营销团队，并在安徽、浙江、上海等地都设置了相关负责人，卓力还给这些各地的营销负责人制定了激励政策，承诺营销团队负责人能拿到当地营业额的30%作为提成奖励。卓力还将提成分为直接提成和间接提成，直接提成是指有新人加入投资后，推荐人能拿到提成，间接提成指的是推荐人拿到提成后，他的上级也能拿到提成。

　　为了扩大“云养殖”App的影响力，卓力在农创公司招聘了平面设计师、新媒体运营等宣传岗位，对“万亩园”进行包装并对App后台系统进行管理。与此同时，卓力还找人拍宣传片，通过各种短视频平台发布宣传，渐渐地，App内展示的内容越来越精美。“其实，这些精美的牧场和农场图片都不是真实的，都是我们从网上下载素材后再经过后期加工合成的。”农创公司负责平面设计的人员说，而所谓的实景温度和湿度的数据也都是伪造的。

　　卓力不仅在线上进行宣传，还在多地举行线下宣讲会。卓力宣称，该App今后将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还会上市走向世界……有投资人说，“卓力讲话很有煽动性，有时候听了他的宣讲，就开始‘畅想未来’，不知不觉就被‘绕了进去’。”

　　为了拿到提成返利，不少投资人会迫不及待地拉着亲朋好友加入，甚至有些投资人为了发展下线还自费开实体店招募下线加盟，到全国各地进行宣传。就这样，所有投资人的资金都转到了安徽农创公司开设的对公账户上，形成了资金池，而这些钱款都由卓力及农创公司负责支配。

　　在“云养殖”App后台，可以清晰地看到参与人数和投资记录。看到越来越多资金被吸收进账户，卓力知道这些钱款不可能返还，因为担心为此承担法律责任，他想出了拿徐增辉“顶包”的主意。

　　于是，他与徐增辉签订了外包协议，协议内容是把所有关于酵素养殖的业务包括预售、认养等都由徐增辉独立承包自负盈亏，他只需要拿公司缴纳营业额的20%作为平台的运营费。但尽管有该协议，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公司所有支出的最终审批权限还是由卓力掌控。

　　没过多久，由于资金链断裂，不仅投资人的钱款无法拿回，连公司员工的工资也无法发出，农创公司的员工也纷纷到当地相关部门举报。而就在所有人都在找卓力询问情况时，卓力跑路了。

　　案发后，“云养殖”App上认养酵素农产品项目功能关闭。经查，2020年11月至2022年8月，该App共吸引了1355人投资酵素产ag真人中国官方 ag真人入口品，总金额高达1.27亿元，截至案发共返还客户约5456万元，尚有约7283万元的资金不能兑付，造成集资参与人实际损失。该涉案公司没有养殖业相关行政许可，它的运营平台也未取得合法金融许可，其盈利模式不可持续，具有明显的非法性和利诱性，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犯罪。

　　2023年12月25日，案件移送至芜湖市鸠江区检察院审查起诉。鉴于涉案金额巨大、电子数据庞杂、涉及多家关联公司、参与人数众多，此案经历了两次补充侦查。

　　经过办案人员查实，卓力以前在河南投资的“万亩园”及注册成立的多家公司均与酵素养殖生产无关，也没有相关的生产经营活动及能力。经多次与审计机构沟通，办案人员厘清了资金项目的具体情况和资金流向。

　　正规的“云养殖”模式，投资者认养的农产品需要在养殖场有对应编号。比如在App上认养多少头猪，养殖场就要有多少头。

　　为了弄清楚卓力宣传的牛、羊等是否真实存在，办案人员针对黑龙江省的养殖场进行了实地摸排，找到了所有和卓力签订养殖协议的散户询问情况，这些散户都证实卓力并没有养殖基地，只是与他们签订了订购合同，散户为他提供过价值116万元食用过指定饲料的猪、鸡和牛，没有提供过羊。

　　“经审计，公司的实际养殖成本为116万余元，然而‘云养殖’App上的订单数量、金额远不止于此，证明犯罪嫌疑人在明知实物产品无法满足客户需求，也没有能力给客户返利保本的情况下，仍以高额利润为饵诱骗他人。”办案检察官表示。

　　针对卓力公司宣传时出示的市场估值报告，办案人员也联系到出具市场估值报告的某会计事务所进行查实。该会计事务所表示，报告中已经显示这份估值报告只作为预评估，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但农创公司宣传的时候把报告中关于预评估的内容删去了。

　　2024年9月23日，鸠江区检察院就此案向鸠江区法院提起公诉。案件开庭时，卓力和徐增辉都在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卓力拿出与徐增辉签订的外包协议称已经将酵素养殖的相关内容外包给了徐增辉，自己只提供了“云养殖”平台，不应承担责任，而徐增辉则辩称自己并不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在案证据表明，在开展酵素养殖项目之前，卓力已经考虑到后果，也正因为有了协议，才证明卓力也是参与者，且经过查实，所有酵素养殖订单的款项都要转到卓力控制的公司对公账户名下，而徐增辉在加入农创公司后与卓力共同负责公司内部多项工作。

　　2024年12月19日，鸠江区法院就此案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定，卓力、徐增辉未经有关部门批准，不以销售酵素养殖产品为主要目的，通过线下门店、网络宣传等方式非法吸收公众资金，数额特别巨大，严重扰乱社会经济秩序及国家金融管理法规，其行为均已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且系共同犯罪，遂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分别判处卓力、徐增辉有期徒刑十一年六个月、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并责令两人退出违法所得发还投资参与人。

　　一审宣判后，卓力和徐增辉都提出了上诉。卓力认为自己作为公司负责人因为疏于管理导致徐增辉借用公司名义对外实施犯罪行为，应该被认定为从犯。而徐增辉则认为自己在公司的种种行为都听从卓力的安排，应当被认定为从犯。

　　针对上诉人的上诉理由和辩护意见，芜湖市中级法院经审理认为，两上诉人共同负责酵素养殖项目和其宣传推广、资金管理等，有在案多名证人证言可以证实。两人在共同犯罪中作用相当，不宜区分主从犯。2025年1月23日，芜湖市中级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案件判决后，不少集资参与人知道自己被虚假宣传欺骗都懊悔不已。那么，针对这种情况，应该怎样避免落入“云养殖”的骗局？此案承办检察官告诉《方圆》记者，像畜牧业这类具有长周期特性的项目几乎无法实现短期暴利，那些声称“躺赚”或“零风险”的项目，都往往隐藏着重大陷阱。

　　办案人员特别提醒群众，在面对此类高额返利和保本高息投资诱惑时应保持警惕，牢记“天上不会掉馅饼”，确保自己的资金安全，如发现涉嫌违法犯罪线索，立即向有关部门举报。

　　（该案涉案公司、人员均为化名。本文有删减，更多内容请关注《方圆》7月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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